初触

巷道的风，

裹着千年潮气。

我扶住煤壁，

指尖先触到黑——

不是墨色，是藏了光的绒。

轻轻一捻，

煤屑从指缝漏下，

像一地沉默的星。

烙印

这双手，

记不清握过多少钻杆。

嵌在掌纹里的煤屑，

比米缸的米还密。

不是脏，

是地层捎给人间的信。

温度

每次下井前，

媳妇攥着我的手搓两下：

"又黑了。"

我笑——

这黑里，有娃的学费，

有灶上的火苗。

她不知，

掌心最深的纹，

早被煤屑填成小路，

一头连巷道，

一头系着家的灯。

对话

工作面，

钻机轰鸣着钻进煤层。

碎煤溅上手背，

凉如冰。

我没拂去，

任它被体温焐热，

停在虎口，

像一颗安静的痣。

这煤，是白垩纪的树变的吧？

当年舒展枝叶时，

怎会想到，

千万年后，

贴着矿工的皮肤说话。

心火

往回走，

巷道的影在矿灯下摇曳。

我摊开手，

煤屑在掌心轻晃，

如初醒的萤火虫。

它们不语，却懂得——

巷道的潮，

钻杆的重，

每个矿工心里，

都揣着比矿灯更亮的火。

归途

快到井口，

我吹落掌心的煤屑。

它们或成炉中的火，

或作轨下的枕。

而留在我掌纹里的，

随我回家，

在洗手池化开，

成一泓浅黑，

流进下水道，终归泥土——

如我这一生，

从土里来，

沾着煤屑劳作，

最后带着这黑，

安稳回归土地里。

（王耀）